
“十三五”開局年,上海開始2040規劃,在上一輪四個中心的基礎上,增加了科技創新中心這個重要維度。
這是一個充滿期待、困難重重的大戰略。在數位學者和企業相關負責人的眼中,政府在科創政策細化、高校人才培養機制、創業成本、激勵中小企業創新制度、企業與高校“強強聯手”機制,科技成果轉化路徑等方面,上海還需要持續努力。
規劃能否持續?
無論是歷時兩年多編制的《上海市科技創新“十三五”規劃》,還是正在公示的上海2040規劃草案,都對上海打造全球科技創新中心提出了高要求、高目標。
上海社會科學院應用經濟研究所創新經濟研究室主任陳建勛認為,國家對科創中心建設,一直非常重視。兩年前就已經進入政策醞釀,今年提出相應政策。
城市發展研究院院長曾剛指出,上海打造科創中心,有中央政府層面的推動,“打造科技創新中心,中央給予上海高度支持,比如一些關于操作系統研發和國防信息領域的產業,都布局在上海”。
“科創中心政策啟動,非常具有改革意義。”陳建勛表示,打造科創中心,有利于重塑上海發展的動力,尤其是在上海土地空間匱乏、人口結構老齡化的情況下,科創力量就很關鍵,“不過,打造科創中心是一個生命周期,政策實施后,發現問題要再修訂,這是一個長期過程”。陳建勛指出,“近期,上海接受了三個國家戰略,自貿區,科創中心,一帶一路長江經濟帶,這三個戰略對于上海來說,形成了一個很重要的戰略系統——自貿區代表上海制度改革方向,科技創新中心是經濟發展新動力,一帶一路是未來科創中心空間。”
從產業面看,上海打造全球科創中心也是恰逢其時。
“目前國內產業,在簡單加工、材料工業方面遭遇發展瓶頸。鋼鐵產業發展低迷,化工行業也因為環保因素,在成本銷售方面有很大的壓力。這個時候,就需要一個新的產業,能夠成為經濟的新增長點。這個時候,打造科技創新中心成為上海產業升級的契機和方式。”曾剛告訴記者,正因為從這點出發,上海政府如今在新興產業、科技創新產業上、加大投入。希望開辟一條新道路,讓上海的經濟進入更高水平的發展,“目標是將上海城市經濟發展模式從吸引外資注入,逐步向產業研發的方向發展”。
體制如何破局?
打造科技創新中心,政府企業的角色定位非常關鍵。
“近幾年,上海對科創企業項目界定政策更加明確了。”滿街路援上海熙滿網絡科技有限公司創始人丁紫陽認為,相比前兩年,科創項目的專業性,以及界定標準方面,上海都有很大的進步,一些真材實料的科創企業,逐漸脫穎而出。
但是,在政策細化方面,惠充電創始人李智博表示,政府這兩年在市場導入方面,政策并沒有細分化。如今上海新規不斷,但是對各個領域的具體政策,尤其是關于一些準入門檻的問題,反而給中小科創企業的發展帶來了阻礙。
陳建勛認為,從政府角度來看,改革管理體制,對推進科技創新非常關鍵,政府職責是規范市場,而不是代替市場規劃安排市場要做什么,“所以有一點很重要,就是產業發展不能靠規劃,而是要規范”。
哪些與科創中心建設相關的制度需要推進改革呢?
陳建勛說,“比如科研資金的發放、配套的方法,對科研成果的評價體制,都需要政府在管理制度上破局。”
曾剛則表示,在上海科技創新領域出現一種趨勢,大型國有企業承擔了部分科創領域重任,“這是個積極的現象,但是,研發領域一直面臨高風險,而國企在承擔風險方面,非常謹慎,甚至很脆弱”。“美國的硅谷提倡‘寬容失敗’,在國內,科創研發領域,對大型企業同樣需要‘寬容失敗’。”曾剛認為,一方面,國企應該思考如何從制度上進行改革,完善研發風險機制方面的政策。另一方面,大型企業研發人員的利益分配制度、激勵制度也需要完善,“沒有激勵機制,怎么能讓科研人員使出‘洪荒之力’呢?”
企業有何訴求?
打造全球科技創新中心,企業的力量如何彰顯?
陳建勛認為,目前科技創新企業有三種。第一種是跟著市場創新,以市場為導向進行創新創業。第二種是跟著政府創新——政府扶持什么,他就做什么,這背后的利益驅動,就是政府的扶持資金;第三種,就是跟著資本創新,千方百計編概念,進行融資。實際上沒有取得任何效益,也沒有稅收貢獻,“第一種創新需要鼓勵,第二種和第三種企業則需要政府去引導”。
最近一年,上海高新技術企業數量增長50%,外資研發中心突破400家,賀利氏便是其中之一。作為一家世界500強的跨國企業,賀利氏光伏去年在上海建立研發中心,今年升級為亞太高級技術研發中心。
“越是新興市場,越是需要建立研發中心。”賀利氏光伏全球業務單元總裁李海德(Andreas Liebheit)指出,去年選擇來上海,是為了適應整個市場的發展趨勢,包括客戶的需求變化,以及內部的業務發展需要。李海德來到上海之后,明顯感覺到,公司響應客戶需求的速度大大加快,公司更新換代產品能力更快,產品市場份額上也有增加,“舉個例子,過去兩年,在全球導電銀漿市場上的份額也從15%,翻倍到了30%。通過在中國研發實力的增強,我們可以隨時應對市場和客戶的變化”。
他指出,在太陽能領域,以上海為中心,包括周邊的蘇州、無錫在內,已經成為世界上最大的一個太陽能集群社區,“目前來看,中國經濟增長速度雖然放緩,但是行業前景非常好,在上海發展我們的光伏產業,我很有信心”。對于上海的科創環境,李海德表示,“研發中心在上海閔行區,當地的政府,包括一些其他的政府機構,給予了很多的支持,上海的研發科創環境相當不錯,各方面都給予了支持。”
大企業看重政策環境和行業環境,小企業則更看重創業成本。
“對比深圳、無錫,我對上海科創環境感受最深的是,創業成本太高。”丁紫陽告訴記者,租房成本的巨大甚至對中小企業人才招聘方面產生了一定了影響。“希望出臺一些地方性的政策,針對科創企業項目內的政策,比如人才引進補助計劃,幫助一些人才積分落戶。”丁紫陽表示,前兩年雖然上海也在進行科創中心打造,但是政策方面對接性并不是特別強,科創企業的選擇是和資本對接。
惠充電創始人李智博指出,北上廣深一直是全國科創環境比較好的城市,尤其是上海,“但是,不可否認的是,上海的創業成本非常高昂。希望政府在政策方面能對中小企業有進一步的優惠補助”。
“我們面臨的情況是擔憂人才流動。”上海巽騎驥網絡科技有限公司CEO紀曉虎說,由于上海的居住出行成本過分高昂,導致很多科創企業在人才方面流失嚴重。紀曉虎表示,如今,張江園區給了很多科創公司良好的發展空間,加上海政策推動,未來的科技創新環境肯定會更加美好。“希望能夠將上海的中小科創公司進行聚集,建立一個配置完善的科創園區,如同張江這樣,建立良好的科技創新氛圍,讓科創企業們擁有更多更高的發展空間和平臺”。關于科創企業方面,希望政府政策落到實處,比如可以多多建立人才公寓,解決一些剛來上海人才的住房問題,相對減低住行成本。
高校如何銜接?
對于一些中外科創企業,一些實驗室以及科創企業很長時間無法招聘到合適的人選,李海德坦言,人才問題是賀利氏需要面臨的一個挑戰。“最大的挑戰就是人才儲備問題,我們不能直接用一些剛畢業的大學生。平均每兩個星期,有20個面試,20個面試中,我們會挑選一個人,也就是基本上一個月會新雇傭兩個研發人員。”李海德坦言,招進來后,公司還需要在人工培訓方面提供很大的投入,這些員工才能成為一個合格的、能夠從事研發工作的人員。
“中國員工的創造力與我們理想有一些差距,所謂的創造力就是一些新奇想法、瘋狂的想法,有一些突破性創造新的平臺,新的產品架構的這種能力。目前來看,中國還是比較欠缺的。”李海德表示,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他們也把一些基礎性的研發工作仍然保留在歐洲和美國,上海這里的研發團隊,主要從事產品開發和改良,調整適應中國客戶需要的方面。
一位高校教授提到,目前上海乃至全國的技術工人、技術工程師都非常稀缺,這已經形成一個產業化的問題。而這些產業化人才的缺失,會導致產業科技創新力量薄弱,最終導致產業結構發展的不平衡,產業發展緩慢。
曾剛認為,造成這種現象的原因有很多,主要是國內大學機制,與社會和企業的需求有不小的距離,大學的組織架構(從管理層面上)更是與企業沒有太大的關聯,“很多國內高校在培養學生方面,課程考核方面,并沒反映企業創新的需要。而高校專業分配方面,應該更多應用研究的專業,而非那么多理論研究專業。同時,高校不應該過分強調理論性,強調論文發表,這樣對實踐性人才的培養并不是有利的”。
陳建勛也認為,高校是人才最大的來源,但是國內高校現今的管理體制并不完善,“對比歐美國家的高校管理體制,就能看出區別。歐美國家上百個實驗室都建立在高校內。而在學生求學的過程中,如果有好的創意,可以立刻轉化為idea,轉化項目,轉化為學費。這樣一來,在大學中,就培養出寶貴的人力資源,畢業后立刻進入社會。”
“科創不是高高在上的事情,它需要與市場相結合。在德國,實驗室和研發部門都靠近企業生產車間。”曾剛建議,可以讓科技創新中心進入到高校,高校中的資源可以更好地服務于社會需要。這樣,上海科創中心會逐步變成教育的高地、教育的園區。
陳建勛認為,目前要考慮的是,高校應該建立怎樣的一個功能體制去支撐創業。比如以色列的學校,就會去教導學生如何申請專利。“在中國,高校是一塊龐大的人力資源,卻很少有人去開發。”陳建勛表示,對于上海來說,人才選擇目光要長遠一點、寬泛一點。而在人才結構體系中,更多地注重創新創業中可以將技術轉化為市場方面的人才。
(摘自《國際金融報》2016年9月5日第03版 記者 夏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