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中國對外開放的不斷深入和經濟全球化的不斷發展，中國在國際大宗商品貿易中的地位越來越重要，中國對大宗商品的需求量也逐步攀升。因此，掌握大宗商品定價權對于中國的經濟發展至關重要。但是由于種種原因，中國在國際大宗商品的定價權上幾無發言權，這與其貿易大國地位極不相符。即便是處于優勢地位的大宗商品貿易領域，如稀土、原煤、天然橡膠等，中國在定價權上也處于不利局面。這種不合理的境遇嚴重影響著中國的國家利益。
一、大宗商品與中國經濟息息相關
中國是世界上最大的大宗商品消費國和進口國，在大宗商品交易市場占據重要地位。中國的鐵礦石需求量占世界鐵礦石需求量的66%，銅占46%，小麥占18%，大豆占一半左右。對于鉛和鋅的需求量，整個世界基本呈平穩的態勢，但中國的需求量上升很快。有數據顯示，從2009到2011年，中國工業用的大宗商品，隨著中國城鎮化建設和房地產開發建設步伐的加快，使用量翻了一番。因此，中國這樣一個新興發展中大國，對于大宗商品的需求量是非常大的，而且增長速度非常快。
在今后幾年內，中國對大宗商品的需求量將繼續增加。首先，城鎮化將帶來對原材料需求量的增長。我國的城鎮化率將從現在的52%提高到2020年60%，每年以1%的速度增長。城鎮化對鋼鐵、銅和其他工業金屬的需求較大。其次，中國現在擁有全球最大規模的中等收入群體，中等收入消費模式的改變使我們的消費格局也在發生變化。目前，對于白糖等農副產品的需求增長速度很快，因家庭汽車大量增加而對石油、天然氣的需求增加也很快。第三，飲食結構的變化導致對大宗農產品需求的變化。現在我們的飲食結構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對肉類和蛋白質的需求很高，這必然帶來對飼料的需求。飼料主要是豆粕和玉米，豆粕來源于大豆，因而我國對于大豆和玉米的需求將會變得很大。實際上這個趨勢已經出現了，中國的大豆95%都是進口的。這些產品一旦價格出現波動或者國際貿易出現問題，將會給中國經濟帶來很大影響。
二、什么是大宗商品定價權
在國際貿易中，商品價格通常是按照期貨價格來定價的，期貨價格被認為是一個定價基準。大宗商品定價權是制定大宗商品價格發現規則的權利，期貨市場實際上是一個大宗商品的價格發現市場，期貨市場或者其他市場規則的制定者擁有大宗商品的定價權。如果大宗商品價格能夠反映合理的需求，我們就認為這一大宗商品價格是合理的，這樣就不存在定價權問題。但從2004年以后，大宗商品期貨市場并沒有真正反映實體經濟的供給和需求。所以，爭奪大宗商品的定價權很有意義。
目前，歐美或發達國家的期貨市場價格發現功能是存在缺失的。首先，在歐美市場之外有一個龐大的柜臺交易市場（OTC市場）。也就是說，在期貨市場之外有一個很大的市場，這個市場是不透明的，它占到交易量的80%，但交易量和交易價格也沒有具體統計，而且這個市場基本沒有監管，就是交易者互相之間定一些協議和合同。這個市場一些暗箱操作形成的價格，往往影響到期貨市場價格。所以，場外OTC市場往往是對期貨市場價格發現功能影響非常大的市場。其次，期貨市場的投機會帶來期貨價格的大幅度波動。機構投資者、投資銀行還有一些大的期貨交易公司，他們在期貨市場上的投機使得期貨價格偏離實體經濟應該具有的價格。投機還導致過度交易。我們發現期貨市場的交易額度非常大，遠超過相應實體經濟的交易量。第三，大宗商品作為一種投資性產品，具有金融屬性。原來大宗商品只是供給和需求雙方進行交易的商品，而2000年以后，大家逐漸把大宗商品作為一種投資工具，這個投資屬性使大宗商品出現了更多的金融屬性，這就是大宗商品的金融化。第四，大宗商品還具有一定的融資屬性。投資者把銅進口到中國之后，再把它作為抵押品向銀行貸款，以這種方式來獲得資本或者獲得信用，再把這些錢投資到中國的房地產。這樣的融資屬性，當然也會使得大宗商品的價格偏離實際的供給和需求。以上四個機制，都使得大宗商品的價格偏離了實體經濟所應有的價格。
三、大宗商品定價權的重要性
大宗商品定價權對于我國是非常重要的。一是關系糧食安全。例如，目前有4家跨國公司依靠大豆市場的高波動控制了中國整個大豆壓榨的產業。此外，世界能源價格變高以后，玉米更多地用來生產燃料乙醇。因此，我們要注意玉米價格的定價權問題，不要重蹈大豆的覆轍。二是關系工業經濟安全。我國成品油的價格是根據國外三個期貨市場的價格制定的，這些期貨市場的價格變化直接影響到我國的油價。我國現在還在使用期貨市場價格，但應該意識到國外期貨市場的油價受到很多金融因素和投資因素的影響。與石油類似的，還有鐵礦石的價格。三是要防范輸入性通脹。我國大宗商品價格的變化帶來了輸入性的通脹，這些通脹會導致制造型企業利益受損。中國不是定價中心或者沒有定價權，中國的貿易商們對于華爾街發生了什么根本不了解，因而經常發生巨額虧損。
2008年以后，由于實體經濟的需求量變少，之前過度開采或者過度產能要釋放掉，這使得大宗商品價格下降。例如，銅的價格就呈現這樣的規律，過去銅價太高了，導致非常多的銅礦在生產；世界經濟變冷以后，大量的銅銷售不出去，所以銅的價格一跌再跌。
國際上大宗商品價格波動對中國企業有較大的影響。我國原材料進口價格與國際上大宗商品價格高度相關，但中國的通貨膨脹指數卻和大宗商品價格不相關，這是因為制造型企業吸收了很大的損失，制造型企業由于競爭的關系要維持產成品價格的穩定性。比如做銅電線的，銅價再漲電線的價格也不會漲太多，銅價再跌電線的價格也不會跌太多，所以，銅價上漲下跌被制造企業所吸收了。因此，原材料價格的波動對制造型企業的傷害很大，因為它用公司的利潤來消化了這種價格的波動。
關于大宗商品過度波動的觀點，在2011年G20會議上被提出了。大宗商品的過度波動，對于像美國這樣的發達國家經濟發展都會產生負面影響，當然對發展中國家的危害更大了。所以，當時G20呼吁世界范圍團結起來，要治理大宗商品市場特別要治理美國的期貨交易市場。但美國是個號稱強調自由市場、自由貿易、自由金融的國家，他們不會下大工夫治理他們的交易所。
四、積極爭取大宗商品定價權
中國應當分步驟獲得大宗商品定價權。首先要爭取地域性和壟斷性的。地域性的大宗商品主要是指天然氣，天然氣在歐洲、美國和中國市場是分割的，地域性使得歐美市場很難干涉到中國，對于有地域性的商品，我們要爭取獲得定價權。壟斷性的，比如說，我國鐵礦石的進口份額很高，而稀土則主要是中國出口，這一類大宗商品我們獲得定價權相對容易，應該積極爭取。我們要有自己的期貨交易所，通過出臺交易所規則使得世界交易所的價格發現規則能夠更公允，能夠讓世界上的合作伙伴認可這個價格發現規則，使用我們的定價權。二是戰略性和高進口的大宗商品為第二步，戰略性的主要是石油，這個已經在推出，上海已經在籌建石油交易市場了。另外進口量比較多的大宗商品，例如銅，要適時地考慮推出定價權。三是全面鋪開，所有的大宗商品我們都要爭取定價權。
爭取大宗商品定價權，還應采取以下措施：
1.中國要通過G20等國際組織呼吁國際社會對大宗商品市場進行監管。高投機和其他因素把大宗商品價格搞得忽高忽低，這對于實體經濟，包括對G20很多國家都有影響。要提高市場的透明度，設立每種期貨交易的最高頭寸，逐步使場外交易場內化，使信息透明化。要加強對主權基金的監管。目前設立主權基金的國家都是大宗商品主要生產國，比如說挪威是生產石油的，北海油田的石油。挪威生產了石油以后，用得到的錢設立了主權基金，通過主權基金來投資大宗商品和石油，其他國家買了石油以后油價又變高了，變高以后挪威生產的石油又能賣更多的錢，并拿這些錢再投資石油。這樣一個正向循環，使得大宗商品價格逐漸升高。如果按照這樣的一個思路，中國是最不應該投資大宗商品市場的，因為越投資價格越高，受到的損害就越大。所以，要監管50%以上的主權基金。此外，還要監管投資銀行。現在進入大宗商品的投資銀行越來越少了，因為《巴塞爾協議Ⅲ》把進入大宗商品的交易加了一些嚴格的規定。但相對而言，期貨生產和交易公司在大宗商品市場上還在扮演很重要的角色，所以對他們的監管也很重要。
2.推進期貨市場的改革。中國發展好自己的期貨市場對于定價權很有幫助，兩個原因：一是中國的期貨價格實際上對國際價格發現有很大的影響，而且影響越來越大。第二，當人民幣逐漸國際化以后，在中國交易的期貨價格很可能是一個定價機構，特別是對中國的貿易來說。另外在中國的期貨市場上要盡量多引入機構投資者和法人投資者，中國的期貨市場和股票市場都是機構投資者太少了，機構投資者對價格發現起著很大的作用。期貨市場一定要以增加流動性為先導，現在中國期貨市場上散戶太多，流動性偏小。只有流動性增加了以后，發現的價格才會被認為是真正好的價格。增加流動性是建立期貨市場一個重要的目標，可以考慮引入做市商制。中國是最大的進口國，我們應該充分利用在國際貿易中的這一天然優勢獲得大宗商品定價權。
3.推進上海自貿區改革。現在上海期貨交易所已經在自貿區設立了國際能源交易中心，正在推進石油期貨的開發。自貿區還應該盡快推出的就是液化天然氣的交易，因為現在上海已經有這樣的潛力，上海已經有對接天然氣管道的功能。四川的天然氣包括從北邊運輸的俄羅斯的天然氣第一步送到上海，北邊送到大連，還有中緬天然氣管道，這都是很好的天然氣管道。同時，應該在上海自貿區設立天然氣的交易中心，效仿石油。
4.適時推出以美元為計價單位的商品期貨。因為美元還是一個國際性的貨幣，我們要想獲得國際定價權，我們的商品期貨就應該以美元為結算單位。因為上海自貿區沒有進關，它為美元期貨提供了機會。我們應該在自貿區推出以美元為計價和結算單位的商品期貨交易，因為中國的資本帳戶沒有開放，中國的資本流入流出是受限制的，為了推出自由市場上的這種交易，推出美元期貨，讓美元自由流進流出。而且上海是一個港口，交割完以后石油可以隨時運到世界各地，也可以運到全國各地。如果上海推出這個以美元計價單位的期貨商品，就容易獲得亞洲地區的天然氣的定價權。在國際石油交易中，我們有理由按照上海石油交易價格來決定我們的國際貿易價格，而不按布倫特原油或者是WTI原油價格。資本賬戶開放以后，我們可以考慮推出人民幣期貨，當然也要等到人民幣國際化程度較高以后才能推出以人民幣為標記的期貨。中國是大宗商品主要進口國，如果我們以人民幣為計價標準定價國際貿易，一定會推動人民幣的國際清算，會促進人民幣的國際化。因此，推出人民幣期貨和促進人民幣國際化是相輔相成的。
（作者：中國人民大學漢青經濟與金融研究院副院長、重陽金融研究院高級研究員）
